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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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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連陛下都認定是臣妾所為?”

坤寧宮裏, 陳皇後身穿明黃色燕居常服, 頭戴六龍三鳳冠, 一派端莊大氣, 可惜歲月不饒人, 早年也是保養得當,可近兩年卻是蒼老的厲害。可能是病了兩場的緣故, 鬢角添了幾抹銀絲,眼角也生了許多細細的皺紋, 換平常陳皇後總是會掩一掩, 可今日卻絲毫沒有想掩的心思。

她想建平帝一定能看到的,兩人到底是少年夫妻,他對自己總比旁人多了幾分敬重和情義, 他專斷獨行, 卻又循規蹈矩,因出身正統, 總要憐憫正統,他不會給她太多難看。

陳皇後想了許多, 卻忘了這個身為天子的男人, 早在她不知不覺中變了,不然今日他不會因為這點無傷大雅的事來坤寧宮。

“那皇後覺得到底是誰所為,是你, 抑或是大皇子?”

建平帝富有磁性卻又帶著冷意的聲音, 很成功地讓陳皇後清醒了過來。

“不是大皇子!”她匆忙道。

“那就是皇後了?”

“臣妾怎會做出這等無稽之事!”

這一問一答太快, 陳皇後只是下意識回答, 根本不及細想。冷靜下來才發現,既不是太子,又不是她,那能會是誰?難道是陳家?可陳家同樣可以是她或者太子。

正確來說,她與太子總要認一個,今日這場事才會罷。

就因為建平帝從不會為這點無傷大雅的事大動幹戈,說明在他心裏就不是無傷大雅。陳皇後眼角克制不住抽搐起來,心口一陣陣的疼,卻要強忍著。

“陛下認定是我母子所為了?就因為那方鳳笙其實就是方鳳甫?”

陳皇後終於問出來了,實際上建平帝根本沒打算瞞她,這件事只要略微查一查就能得知。可建平帝既然準許她嫁於魏王,就說明過往的事既往不咎,誰也不得再出手幹預,這是屬於帝王的威嚴,陳皇後或是太子再對方鳳笙下手,就是在挑戰帝王的威嚴。

可此時在陳皇後心裏,她卻不會這麽認為,她只會認為建平帝被女色迷昏了頭,才會寵妾滅妻如此掃她面子。

不知為何,她又想起當初麗妃剛來到她身邊時的情形。

嬌花兒似的少女,甚至還不能稱之為女人,與高貴雍容的貴女截然不同,她是小家子氣的,顫顫悠悠的,像清晨留在花骨朵上的露珠,美則美,卻太脆弱,見不得陽光。

她想她的夫君是喜歡這個還不能稱為女人的少女,不然一向在女色上克制的他,為何會那般失態。雖然人是她給的,也是她默許的,可以他的為人和習慣,是絕不會在她宮裏臨幸女人,偏偏在她身上破了例。

只是他太會掩飾了,這二十多年來,她一直以為他對那個女人只是有一點喜歡,還不足以動搖他的秉性、習慣,甚至屬於他這個身份與生俱來的克制。直到他封了她做皇貴妃,壞了他平時認為大如天的規矩,她才知道他不愧是帝王,竟能克制這麽久,久到她都忘了那些過去。

“說來說去,方鳳笙是假,皇貴妃才是真,若不是皇貴妃在陛下面前哭訴,陛下今日恐怕是不會來坤寧宮。”

陳皇後聽見一個陌生的聲音響起,想了一會兒,她才發現這是她的聲音。她同時也發現殿裏很安靜,安靜得讓人窒息,她看到富春錯愕瞠大的眼睛,她才發現自己又失態了。

又?

“皇後,你失態了。”

“那陛下覺得妾身怎樣才不算失態?陛下都質問上門了,還不容許妾身失態?”

在建平帝冰冷微微含著怒的瞳子裏,陳皇後看見自己失態的臉,是那麽的扭曲和醜陋,充滿了嫉妒。

是的,她嫉妒那個女人。

“不管你信不信,皇貴妃沒向朕哭訴,皇後也不用顧左右而言他。朕與你夫妻多年,你有多麽了解朕,朕就有多麽了解你,每次碰見大皇子做錯事,你總是這樣,先聲奪人,強詞奪理,朕覺得皇後病了,還是好好再養養。”

說完,建平帝就站了起來,大步離開了,根本沒給陳皇後解釋的機會。

事實上,她也不知該怎麽解釋,建平帝說的不對嗎?只有陳皇後自己明白,是對的。

就是因為對,才讓人心窒。

“……朕與你夫妻多年,你有多麽了解朕,朕就有多麽了解你……”

他終於說出來了,她揣摩聖意。

揣摩聖意不算犯什麽大忌諱,可她幫太子揣摩聖意,再加上她的身份,就是犯了大忌諱。

“娘娘,家裏來人了。”

富春低著頭,含著胸,似乎也知道現在說這個會讓皇後不悅。

陳皇後按了按胸口,又揉了揉眉心,道:“讓她進來。”

來傳話的人是承恩公夫人,也是陳皇後的親嫂子。

等她走後,殿中一片寂靜。

富春小心翼翼看了看陳皇後的臉色,見她臉頰不自覺抽搐著,忙上前扶住她,給她順氣。

“娘娘,您別氣,千萬別氣,太醫可囑咐過,你生不得氣。”富春聲音裏帶著哭腔,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瓶,倒出幾顆黑色的小藥丸,又去端了水服侍陳皇後服下。

吃了藥,陳皇後終於舒服多了,心也跳得沒那麽難受了。

可怎麽不氣?

前腳建平帝剛說自己病了,後腳陳家人又來給自己一擊。她只要一想到剛才承恩公夫人說的那些話,心就一突一突地跳。

讓她對那個賤人服軟,還跟她聯手,做夢!

“娘娘,您別怪奴婢多言,其實夫人說的也沒錯,本就有這種關系在,若是明言了,說不定能拉來一大幫手。您想,皇貴妃最近正得寵,若是她幫殿下說話,說不定殿下能恢覆太子之位,您同皇貴妃示好,陛下也不至於還生您的氣……”

“別說了,讓我說你們是瘋魔了!”

陳皇後大喝一聲,狠狠地揮了下手。富春本是在她身邊,一個不防被她推了出去,摔倒在地上。富春服侍了陳皇後幾十年,素來忠心耿耿,突然發生了這樣的事,別說她驚了,陳皇後也驚了。

她想說什麽,卻又懊惱地閉上嘴。

富春自己站了起來,道:“娘娘,奴婢沒有別的心思,奴婢就是心疼你。沒什麽的,真的沒什麽,娘娘就把她當陌生人,其實就沒什麽了。”

是啊,以前陳皇後也不是沒和別人聯過手,不管虛情還是假意,在這宮裏生存的女人,底線總是要比旁人低很多。

可唯獨‘她’不行。

“你覺得這時候說出來,她會信?”這個她,自然指的是麗皇貴妃。

“家裏不是說有法子讓她信。”

“就算她信,本宮也不想去信,本宮可沒有這樣的妹妹!她就是個下賤東西,她憑什麽是我陳家的女兒。”

可她就是啊!

這大抵是陳家最大的秘密,甚至連麗皇貴妃都不知道,皇後知不知道,富春不清楚,雖然皇後娘娘表現的似乎最近才知,但富春服侍了她多年,多多少少還是能看出些東西的,皇後娘娘肯定早就知道,當年才會那麽踩著麗妃。

當初陳家給彼時只是太子妃的陳皇後尋固寵之人,不知怎麽就尋來了麗妃,那會兒麗妃還是個不大的小姑娘,據說是在江南尋來的瘦馬,人被帶去了陳家,才讓人發現她竟是早年陳家走失掉的一個庶女,系老太爺的一個貴妾所生。

人是老太爺認出來的,人也是老太爺送進來的,為何老太爺會不認回來,而是選擇把人送進來幫太子妃固寵,富春也不知道,總而言之麗妃確實是陳皇後同父異母的妹妹。

這件事雪藏了幾十年,若不是太子被廢,麗妃又得寵,不會有人提及此事。

“奴婢就怕,娘娘不提,老爺讓人和皇貴妃提了,您清楚老爺的性格。”富春道。這個老爺指的是陳家現任家主,也是陳皇後親哥哥承恩公,陳家是老牌子的世家,傳了百年有多,陳家能有這般底蘊,是幾代人積累而來。

作為一個世家的家主,是不會去管個人榮辱的,尤其最近陳家的處境並不好,承恩公很可能會罔顧陳皇後的意願,去向麗皇貴妃示好。

再退一步來講,麗皇貴妃風頭正盛,生了三皇子,又生了十六皇子。如果太子真的不行了,魏王排行為三,有陳家的鼎力支持,未嘗不是沒有得到大位的可能。不管出於何種局面,陳家都不會放棄向麗皇貴妃示好。

富春能留在陳皇後身邊多年,便是因為她心思縝密,其實她還是陳皇後教出來的,陳皇後能屹立多年不倒,也不是沒有原因。可惜因為太子不爭氣,陳皇後上了年紀又患了病,致使她脾氣暴躁耐心極差,不然她也不會洞悉不了這個道理,還需要富春去提醒。

也許她是懂的,只是不願意面對罷了。

“別說了!本宮頭疼得厲害,你扶我去休息會兒。”

回來後,和魏王交流了下彼此的信息,驗證了鳳笙心中猜測。

設這個局的果然是太子,手段還是那麽的粗糙,若不是尋對了人,竟尋到孫聞城身上,而知春對孫聞城有那種心思,也許這場事根本不會發生。

鳳笙猜測背後莫怕還有陳家的影子,魏王卻搖了搖頭。

她好奇魏王為何如此篤定,魏王的樣子有些奇怪,當時這事沒繼續聊下去,晚上睡在床上時,魏王才對她說了原由。

鳳笙半天沒說話,足以見得她有多麽的吃驚。

“你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?”

“母妃告訴我的。”

鳳笙又是半晌沒說話,過了會兒,才嘆道:“母妃可真能忍。”

魏王的手在她脊背上摩挲著,鳳笙還是太瘦了,脊椎上的骨節十分明顯,他摸著嫌硌手,還是喜歡摸。

“母妃其實早就知道,但不想和這家人有任何牽扯,我恐怕陳家忍不了多久,前陣子他們已經派人在和我接觸,只是那人隔著幾層,明面上不是陳家的人。”

“可又被你知道了。”

鳳笙的口氣有些調侃,魏王瞥了她一眼,她當即明白‘你要還想聽故事,就老實住嘴吧’,頓時不出聲了。

魏王似乎很喜歡她的‘慫’,不管是真慫還是假慫,自打那次他把她抓回來後,就樂衷於人面耍耍大王爺的威嚴,讓她這個小王妃慫兩下,並以此為樂。她一般都會看在他其實比她慫的份上,滿足他一二。

“酒樓客棧茶樓勾欄院這種地方,便於收集各種消息。”

“等等等等,”鳳笙爬了起來,道:“你的意思是你暗地裏開了很多酒樓客棧,才會知道很多不為人知的消息?”

魏王點點頭,很欣賞她這種舉一反三。

“那之前我帶著禹叔他們住的那家客棧,跟你什麽關系?”

鳳笙舉一反三的能力實在太出色了,魏王只能老實交代,那家客棧也是他的產業之一,所以那日他才會追過去那麽及時。

她又趴了回去。

“那照你所說,因為陳家想拉攏你,所以這事不是他們幹的,是大皇子自作主張,那你有沒有想過,大皇子如今事事被人盯著,他可能沒你想的那麽神通廣大,必然會有幫手。”

這個幫手只能是陳家人。

“你別忘了,這手段看似齷齪,其實還能有很多好處。如果我這個魏王妃不跟你過了,失去魏王妃身份的庇護,皇後和太子可以很輕易殺了我報仇。而沒有我這個礙事的魏王妃,陳家完全可以從族裏挑一個女兒出來和你聯姻,徹底把你捆死在陳家這條船上。”

魏王一楞,瞇起眼來。

看來他是一葉障目了!因為太了解大皇子,知道他受陳皇後影響,行事手段不夠大氣,慣喜用婦人家的陰私手段,所以便覺得此事肯定出自太子之手,卻忘了陳家完全可以在基礎上拾遺補缺,順便達到自己的目的。

“我突然有點迫不及待了,想看看陳家到底會用何種辦法,安撫好皇後娘娘,順便還能把‘事實真相’告訴母妃,想必這肯定是一場大戲。”

魏王見她翹著眼角說話,像只狡猾的狐貍,克制不住親了上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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